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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思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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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编辑于 2024/5/31 0:55:06
创建者谭鹏飞 平浪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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Белая ночь опустилась как облако,

白夜宛若云朵般翩然飘落,

Ветер гадает на юной листве.

微风轻抚那青枝嫩叶。

Слышу знакомую речь, вижу облик твой,

我耳闻熟悉的回响,浮现出你的模样,

Ну почему это только во сне?

可为什么这一切只是虚幻的梦?

——《Белая Ночь/白夜》

概述

武思霞,磐山族,1994年4月26日出生于浦天共和国广源地区,浦光部队原二级见习队员(见习期内退役)西关社会主义共和国冠山理工大学航空航天工程专业本科毕业,现为浦天运输安全部飞航事故调查局调查员。

至今单身。

中文姓名武 思霞
俄文姓名

Искра Ивановна Иванова

伊斯克拉·伊万诺芙娜·伊万诺娃

别号及称呼

中魔者(浦光队员)

火花(Искра本义)

伊斯克露哈(Искра爱称)(武思霞的母系亲属)

思霞(大多数人)

出生

1994年4月26日(30岁)

浦天共和国广源地区

国籍浦天共和国
父母

武建捷(1966-1994)

叶·谢·伊万诺娃(1963-)

民族磐山族
母校冠山理工大学
身高163cm
发色棕黑
瞳色
血型AB型
MBTIINFP-T
使用语言汉语、英语、俄语(还可以)
星座武思霞希望读者有一点自己动手去查的能力
(浦光部队时期)同小队搭档祁安波卓嫣安朴惠妍
N/A 你是想让武思霞给你表演发电吗?
朋友卓嫣安、耿万雅赤鸰(西关社会主义共和国)、雷铿(西关社会主义共和国)、灰川光石(西关社会主义共和国)、白狐川辉(笃初人民共和国忘年交)、阿努比斯(古埃及神),然后就没有了。
签名
宗教信仰东正教
经历

广源,除有一座现代化大航空港,给人以花都繁华文明的现代印象外,还有另一番景致,也许是游客从繁华机场前往繁华市区时偶然拐错一个弯就能看到的:有些组屋看上去让人想到旷野里烧焦废墟旁孤立的修道院。若逢不常见的阴天作衬,整条街道就显得更加萧条,使你忍不住怀疑这里每扇窗下是不是都隐藏着悲惨或邪恶,或一切处于美好对立面的东西。这时要不是窗口探出个面孔几分像僧侣的人用黯淡冰冷的目光把你瞪退的话,你还会觉得这片地方是否真的应该属于现代世界。

1994年4月26日,就是那样一个阴沉得让人悒郁不欢的下午,武思霞 (声明:人名从此之后不加专名号)出生于这里。父亲彼时正在台北经商,年轻力强、事业顺利加女儿降生,无不令他春风得意。望着桃园机场漫天的绚丽晚霞,他很快想好了将见面的女儿的名字,“思霞”。

……好好,记住了?“思霞”,对。……但是呢,请帮我转达一下她,公司突然让我去名古屋谈另一个生意,只能后天……后天再回来,现在已经改机票了,今晚要到。帮我转达下我的道歉,毕竟都是为的孩子嘛。买的中华航空的140航班。对,到时候带点日本的特产回去给她……不说了,差不多登机了。最后跟她说,我到了给你们去电话报平安。就这样,再见。

武家始终没等到那通报平安的回电。

于是,武思霞和航空的悲剧情缘,在她出生不到三小时——她和父亲同时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时间——后,在雷雨突降浦天、电光在医院窗外狂舞时,在名古屋小牧机场划破静谧夜空的剧烈爆炸中,就已冥冥注定。

中华航空140号航班在小牧机场坠毁后的燃烧痕迹。武思霞的父亲,是这起空难第265位遇难者①。(摘自事故调查报告)

若是我们跳过那些哭泣、泪水和绝望,现在去问武思霞怎么看待这场空难,她肯定会立刻从书架上最醒目的位置抽出一大本调查报告,边把边角卷起、写满批注和想法的纸页很响地翻过边向你痛骂早期空中客车A300的飞控设计,声音一定是颤抖着,一定是从牙缝里一点点挤出来的。但对于童年的武思霞而言,回答只是无尽的沉默。

同样,要是问武思霞母亲如何看待这场空难,她的回答也只是无尽的沉默。

武思霞的母亲像瓦莲卡(嗯,应该是差点和别里科夫成亲的那位瓦莲卡)一般活泼,性格如蜜饯水果,脸色让人看了就联想到她家乡小俄罗斯②的明媚天气;同时,她也保留了那一点坚强和勇敢的基因,她为乌克兰人同胞中出了伏罗希洛夫③、铁木辛哥④和库里申科⑤那般的英雄而感到自豪。哥萨克的豪迈和奔放,是“灾难的火镰从人民的胸怀中压挤出来的”;他们是熟视危难,再不知道世界上还存在有恐惧的。武思霞母亲的血管里,也流淌着查波罗什哥萨克人——也许和塔拉斯·布尔巴⑥血管里所流淌的正是同一种,虽然早在武母那辈的一两百年前,查波罗什 哥萨克人就已式微,被他们顿河旁骑着骏马的同胞所取代了——的血液。只是,在那之前,她还没有经历过那么多的这般灾难(唯一一次在1981年春天,父亲,武思霞的外祖父,因为一颗流弹而永远留在了异国的阿富汗土地),她也便如少女那般天真而活泼。

顿河河畔的沃罗涅日城到花都,那是国家大厦将倾时的绝望奔逃。流放犯们以镣铐禁锢,翻过乌拉尔山,向东;移民们则被安全带束缚,飞越西伯利亚冻原,再向东。西伯利亚是流放犯们永逃不出的没有屋顶的监狱,在台上接受判决的那瞬,犯人们就已经死过一回了——活着离开文明社会,便是沙皇最大的恩赐;回归线近旁的小小岛屿却全然不同于饱载冻土和泰加林的广袤大地,未知足以让人不安,而也许只是因为逃跑的开销最低,就往那去罢了。同是要告别友人、故土乃至过去,以自愿之名的被迫离开,看着似乎有很多分支的路最后汇于同一点,不比法令的强迫更让人遗憾、更让人难以接受么?……

浦天,爱情生活的欢欣暂时麻醉了那些苦痛——仅仅是一瞬间,仅仅在最初的情欲的狂热之中是这样——再到由此产生的兴奋与期待猛然被击碎,前后也不到两三年,这段时间却可以说和她前三十多年的人生同等重要。于是,这场灾难一下把潜藏在这个新母亲心底的坚强和勇气全给钳了出来。

这个初为人母的斯拉夫女子,一面把所有散发出光辉的慈爱的母性献给刚出世者,一面也开始像她六百多年前的哥萨克同伴一样,投入到无尽的战斗中去了。她并不希望求助于亲戚或是别的什么人。虽然她不可能往腰间插马刀和火绳枪,去和波兰人或者鞑靼人搏斗,当然也不像老塔拉斯那样“以杀人为目的的伟大”,但她下决心要面对的敌人——漫漫而布满乱石的生活路,对她来说却比任何有形的物体都更具威胁性。武思霞断奶了,遗产和母亲在床上做小工艺活挣的钱也近乎用尽,母亲便立刻回到艾兰的钢厂,继续面对货港外四座如骑士般屹立的高炉,与高炉炼出的赤红灼热的铁水。夜晚她哄武思霞入眠,拜托好自己的母亲照料好孩子,便匆匆出门值夜班,制服那一刻不能停歇的猛兽,在它的大声吼叫中让铁水汹涌而出。有一两次地由于出铁口不干燥,铁水和水分发生强烈反应,霎时间带着瓦斯与火星飞溅,让人看了本能般想抬腿跑掉。但高炉工的职责便是迎上前,尽力控制事故,这个矮小的女人最后难免和其他同事一样被熏烫得满面乌黑、焦头烂额……

她爱闻从高炉和平炉里涌出来的硫磺味(现在由于冶炼工艺改进,这味道已闻不到了),爱呼吸铸铁块散出的热气。的确,这个钢厂多么雄伟。和高炉后面、平炉工段的烟囱后面、铸钢厂轧钢机后面翻腾着的一切比起,那些家庭的个人的事是多么渺小、多么让人不值得苦恼……她又想起往事来。在苏联取得冶金专业的学位后,她在厂里干得和现在一样卖力。纵使都是出于责任,但此时此刻的责任却与彼时彼刻的责任存在些精神上,或是格局上的区别——已经足以引起一个回忆过去的人的些许悲叹了。

长夜漫漫。待到天空如将冷却的钢锭般发起暗红,她又乘起首班公交车匆匆赶回家,带着小武思霞觉察不到的肿胀的眼、青色的眼眶和满身的淡淡焦炭味儿,送孩子到幼儿园去。这样过了三年,她被任为高炉工长,总算把债务还清。她确是硬生生把垮下来的天又给扛起来了。母亲给这个孩子起名叫Искра,伊斯克拉——火花,正如她自己在黑暗中用力捶打出的几星火花一般。

霞是红的,火花也是红的;一个见证黑暗,另一个驱散黑暗。

只是,武思霞再也见不到父亲了。从第一个磐山族人出现,到几千几百年后的今天,他们都重视逝者,坚持逝者要落叶归根。而面对撞击和焚烧后的遗骸,亲属们一口肯定这不是武父,甚至怀疑这可不可以称为"人"。他们流着泪断断续续想再三确认的侥幸预想,问久问多了令工作人员也显得有些不耐烦,看看那些问题吧:他,会不会由于某种变故而没登上那班飞机?没有?那么,难道他没有出现在幸存者名单上面啊!不,不,这不可能!那么,有没有可能……本就渺茫的希望随着这一个又一个侥幸猜测的否决而越来越少。最后,一份牙痕鉴定报告,让他们不得不接受这最不愿接受的现实。

人就是这样,只要没看到尸体,还是会存在一点点希望,希望奇迹会发生,纵使已经有一堆事实告诉他们,该绝望了。

离开名古屋的前一天,亲属们去看了事故现场。有人偷偷拍了一张照片,这张照片后来被钉在武思霞的工作台对侧:跑道旁土地上大片的焦痕和粉碎的残骸好似还在述说前几天这里发生过的灾难——正是在那个夜晚,撕裂的金属和熊熊的烈火吞噬了265条鲜活的生命,他们是无数个父亲,母亲,儿子,女儿,——亲属们知道,他们当中又包括了武家的一个好儿子,一个好哥哥,一个好女婿,和一个好父亲……

那时候,母亲并没有给武思霞看见这些提醒人们空难之惨烈的证据,但母亲尽可能想向武思霞隐瞒的那个事实,武思霞从刚记事起却都知道了。她恨这个书里叫它“飞机”的东西,恨这个怪物,这个带走了从未谋面父亲生命的邪恶怪物。1998年寒假武思霞趴在别人家窗台偷看着电视里大园空难⑦的现场转播,熊熊燃烧的烈火烧回四年前那个惨烈的夜晚,也一路烧进她心里。她知道飞机这个邪恶怪物又出来害人了。念想,将陪伴武思霞一生的念想,很快形成:她要和飞机,抑或是它对人们的暴行战斗,不让它再夺去哪怕一个人的生命。

大部分小朋友并不能理解一个与他们同龄的家伙为什么没有父亲,也许这种疑惑会演化成最初的对与他们不同的人的厌恶。面对幼儿园同班人幼稚的嘲笑,小女孩没有回到家就哭着问母亲,自己的父亲去了哪里,或是他会不会回来。她缄默着,没有地方可排解也不会排解;她如逃避般地奔跑着,一刻不停,一刻不停。在抛弃所有想法而机械地快速移动自己两条腿,直到喉底泛出铜腥、双腿失去知觉的过程中,她才能隐隐约约感受到点点放松和快乐,源于不光彩的逃避。这样,武思霞刚上四年级就跑破了学校纪录,这令人咋舌的成绩吸引的不是国家体育训队负责人而是浦光部队负责人。面对这条橄榄枝,武思霞并没有多想就接受了——她早就听闻过浦光部队教学区里存订的大量报刊,正是当时武家经济状况捉襟见肘时武思霞最需要的。她需要知识,越快越好,“在空难那个怪物没有再伤害第二个人之前”。

于是,武思霞,十岁,进了浦光部队,最初目的不是成为除暴安良的守卫者。

橄榄枝?简直是铁蒺藜串!但是,有什么法子呢?……

想着“即使真是铁蒺藜串也要试一试”,就去了。

武思霞通过体能测试加入浦光部队后,纵使早有想象,阅览室里的书籍种类还是大开了这个小女孩的眼界,于是其他队员和授文化课的老师就惊奇地发现了一些诡异的事件。自2000年起,基地教学区里的报刊运送工作按5秒为精度标准,5点整出驻在德茂庄浦天国家印刷厂,5点39分00秒进阅览室上架,但当中凡涉及到航空与航空事故等内容的,都会在上架后的5分钟内消失,直到第二天上架时间才再显于人间。这事甚至惊动了新上任的浦光部队总司令耿报国,为了亲自抓到这个小贼好长长自己的威信,他专找了一天清晨藏在能亲眼监控阅览室一举一动的隐蔽处,但守到6点20分也没有发现异常,进阅览室一调查,当天上新的《航空知识》果然又不见了。最后还是靠同宿舍的祁安波报告,耿报国才知道是武思霞干的。她拿到报刊就逐字逐句地找与航空有关的内容,找到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抄下来再说。白天训练学习时间紧就在夜阑人静时偷偷给自己留一把手电筒,钻进被窝里接着抄写。耿报国知道她为父“报仇”心切,看着一个月来数本抄得满满的笔记本和武思霞脸上日益深重的眼圈,他又好气又心疼。但纪律终归是纪律,为此武思霞挨了好一顿说教。

面对责难,武思霞并没有辩解。她明知道这样是违纪,不过心里总有股强大的力量拖曳着她。第二天她回到宿舍后,祁安波却也拿出一本一模一样的《航空知识》,递给了她。

-你怎么……突然……?

-啊,这个……是耿报国教官给你订的。他说……他让你好好休息,这样才有气力…………一路向前……

武思霞接过崭新的期刊。虽然面无表情,但她微微颤抖的手早已折射出心里的激荡……

往后的日子似乎风平浪静,或者说如同其他不深刻的记忆一样早早地散佚了。武思霞只是那样上课,训练,出勤。休息时她也不和别的孩子玩,常常一个人闷在宿舍看书;同宿舍的祁安波每晚睡着前,所看见的都是武思霞坐在着前,摆弄着一个飞机模型和一切她认为是地障或机场的杂物,早上起来,咕咚咕咚地灌下一杯咖啡,又永远不倦地看着纸堆里的几张推演,然后才上教学区去 。武思霞在这里成长得很快,与大多数队员不同,她发自内心地不愿用武力去伤害别人甚至剥夺他们的生命,终于被分配为作战时的救护员。在生活中她过于专注地学习,在战场上则过于专注地履行职责。看到她拎着急救箱穿越交火区旁若无人地救护伤员的样子,敌我双方都要疑惑“这家伙搞什么啊,她真的属于交战的一部分吗”。2009年4月26日,她在救助中弹的卓嫣安时丝毫没有注意到旁边跳来颗即将爆炸的手榴弹,还是后者抱着她滚远才避开了死亡。作为“生日礼物”,武思霞收获了和卓嫣安的还算正常的关系,但她被炸成听障,从此左耳戴上助听器,外得个队员们给她过度专注而起,半戏谑半敬佩的绰号:

“中魔者”

武思霞不是太喜欢这个绰号。毕竟她和哈布斯堡王朝末代君主并无一缕关联,更非近亲结婚——父亲的磐山族血统带给她棕色发肤和崇尚自然与自由的天性;母亲则给她躯体里注入斯拉夫人在寒风中炼就的饱含着坚韧与勇气的血液,哥萨克人这一身份则把这一品质急剧放大——造就的畸形产物。她知道,只是她的举止太符合他们的预想了。她还算庆幸,自己晚生了一百多年,生在一个对异质者还算包容的社会:他们只是会敬而远之,而不是把自己架上火刑架,或者把自己扭送到第六病室。那时候的人们,或是说,底层人们,并不知道那些行径是怎样的残暴。宗教教条是最好的命令,于是一声令下,人们便断绝了自己生活的趣味,去追求所谓的“包容痛苦”,达到“幸福的境界”。武思霞打心底瞧不起这样的禁欲主义。上帝——姑且说他存在吧,毕竟她出生后是受过洗的。现在往她床边的抽屉柜里看一眼,还能看到糟坏了折边的出生证明的抄录,带着双头鹰和几行教会斯拉夫字母,教堂首席神甫的签字和犹可辨认的“伊斯克拉”几个字——既然创造了人类,这样怀揣情感的有机物,为什么还要让他们变成逆来顺受而没有思想的木偶?自己只不过是表现出了人类对所触所闻最基本的反应——要哭,要笑,要嬉笑怒骂,仅此而已;自己脚下的土地并非极寒,不过,花都的炽热骄阳,未必融化她心中的坚冰,这又是真的了。

实在要从武思霞的记忆里再刨出些和浦光部队有关联的记忆的话,除了卓嫣安,在那八年里,还有一个人,一个可爱的少女,温暖过她茫然而机械的生命。安波,安波。这名字在武思霞耳中充满魔力,似把武思霞心底绝望的汹涌波涛轻轻抚平。她爱笑——也许不是时时刻刻都那样,但在记忆中的确如此。在她的感染下,武思霞黑夜般冷峻的神情似乎都沾上了一丝明丽彩色。两个少女形影不离——或者说,是武思霞缠着祁安波,不愿和她分离。和她在一起学习和战斗的六年,是武思霞表现得最快乐的时光。可以说,碰到了她的武思霞,便有如遇到了耿万雅的龚冰妙

可惜,龚冰妙也许不会体会到,当那个“她”的生命在一个稀松平常的早晨戛然而止时,会给生者留下多少痛苦。

2010年7月19日,一个稀松平常的早晨。

武思霞如往常爬下床,并未找到祁安波的踪影。后者的被褥掀开一半,像是在睡梦中被匆忙唤醒而离开的。想起被昨夜的雷雨惊醒过,在房间被闪电照亮那一瞬,自己就隐隐约约看到祁安波的床上空了,是带着点异样。觉得只是出个紧急任务去了,她并未在意,似乎已经忘记了她所处的可是随时随地会迎接死亡的浦光部队。于是,当一天的作训结束后,她回到宿舍门口,接到更换宿舍的通知时,才如梦方醒,虽面无表情,但全身战栗起来。她知道,只有自己一人的更换宿舍意味着什么。恐惧、孤独和绝望雪崩一般霎时把她埋住,立刻让她连迈步进宿舍的气力都被抽干了。

祁安波,能以神力安定一个人心底的激流恶波,却突然坠落而下,消失在黎明前浦天港外静谧的水面。于是,死亡,一前一后,降临在个人头上。

武思霞是被抬进新宿舍的。在路上,她从旁人的只言片语里已经编织出事件的全貌:断裂的尾桨,坠落的直升机,溺亡的乘员,一切都发生在她满怀着对明天的希望而沉睡时。同样的侥幸预想经过十六年,涌上她的心头:她,会不会由于某种变故而没登上那架飞机?没有?那么,难道她没有出现在幸存者名单上面啊!不,不,这不可能!那么,有没有可能……

她最后也认命了。

人就是这样,只要没看到尸体,还是会存在一点点希望,希望奇迹会发生,纵使已经有一堆事实告诉他们,该绝望了。

又是航空事故,这个可恨的怪物。这回夺去的,可是她最亲密,甚至是唯一的朋友的生命!……

武思霞被安顿在床上。还没有同宿人,她一遍又一遍又徒劳无功地捶打床板,双拳由疼痛到麻木,最后失去知觉……不知过了多久,她又啸叫着坐起,在夜半的死寂中透过泪眼——啊,自己还是违背了不会哭泣的誓言——似乎看到了刚逝者的魂灵静静地飘来,最后一次温柔地抚摩绝望者的面庞。耳边回荡起祁安波的话语:“……不要悲伤……一路向前……”

武思霞猛跳下床,想仔细回忆一下和祁安波的点点滴滴,但都搅成一团齐齐涌现,让发木的脑袋生疼。末了,她扯过一本新笔记本,咬开手指。血水泪水融在一起,在第一页刻下鲜红的大字:

为了父亲和祁安波

从那一刻起,武思霞知道,儿时幼稚的梦想真正成为她要追寻的价值。纵使面对空难这个怪物,自己单枪匹马无能为力,她也要做一回这个堂吉诃德!

那一晚,武思霞的新宿舍里,灯火长明……

……啊,这……好吧,其实上面这段是编者按最低限度的文学审美需要而刻意修饰过的,否则这篇经历介绍的情绪基调一路沉郁下去,未免有传播太多“负能量”之嫌。武思霞从没有在清醒状态下完完全全地叙述这段经历过,从没有,以后也许也不会有。这些原材料,还是编者在武思霞成年后某一次酩酊大醉后让人不忍卒读的胡言中一句一句摘来,并重新排列和略做润色以使其能符合一般的阅读逻辑的。至于真实性,怎么能保证呢?……

……我们只能知道,她确实有那么一本在扉页写着血字的笔记本。里面只是满满地记着两件调查纪要,中华航空140号航班空难和7.19浦天直升机坠毁事故

在其他人看来,武思霞在这次变故之后只是顶着警告,熬夜时间变得更长;她的新舍友会在半夜惊恐地被悲鸣叫醒,拉开电灯看到她蜷缩成一团,抱着被子战栗,叫一声名字就马上恢复正常,说声“没事”翻个身便恢复如初,除这些之外并无变化。她的容貌以前还显出一点点青春的柔和,现在倒只剩严峻了。在作战中她的表现比之前还要英勇几分,似带着猛狮般的无畏力量,抢救每一个伤员。有时甚至只是被一阵冲动鞭笞,她便能干出心思缜密而有理智的人决不敢干的事情。后来,谈到她时,陈梓歆还表现得有些遗憾:“这样一个出色的队员!——可惜拿起的是急救包,而不是刀枪!——她不像后来的龚冰妙,但她无疑是个好队员!”尽管战功显著,她却拒绝晋升,甘愿穿三级队员的绿裙制服,不需要复杂的缘由——她不能容忍让她一下子垮倒在地、眨眼间涕泗横流的睹物生情再度发生……

但,好像谁也没发现她表现得愈发疯魔。冬日的长袖制服遮盖了手臂上新刻下的伤痕,削铅笔用的小折刀残上了发暗的血迹。她开始在夜里独立天台,有次竟在那里待了一整晚。失踪的队员惊动了整个基地,但当她再次出现在大家面前时,谁也问不出这个缄默着的家伙消失在了哪里,最后只得一顿严厉批评了事。现在翻看经过她手的资料,会发现她的笔下处处洋溢着焦虑、恐惧和死亡,而她也在尽全力抵御这些思想把她吞噬。从她所写的日记里可略知一二:

(■月■日)仿佛在恍惚里扣下扳机

枪口对着额心射出子弹

那里的我死掉,于是这里的我猛然醒转

自己只是按下了红笔的笔帽

——又在学习时胡思乱想了啊,真是的。不过,这想法挺有趣……

(■月■日)要冷静

武思霞还没死

研究还没完

驯服机械的使命将永存

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于是就有了那件事。

去痛片,去痛片,咖啡因粉,咖啡因粉。她在6小时内摄入了7000mg咖啡因,安全剂量的15倍。

武思霞被推到医院时,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脸上早因强烈的恐惧和不安而失去了血色。“急性咖啡因中毒”、“心动过速”,一个个她从前闻所未闻的名词,在接连不断的不适与幻觉中被一遍遍重复、循环。当然,没有人知道她当时在想些什么。她开始说胡话。有个医师为了研究此类症状,把武思霞断断续续的呓语抄录了下来:

“你好……咖啡因判官……阿比努斯⑧审判员……欢迎你们……来……给我审判……抱歉……并没有面包……盐也没有⑨……但……把我这‘过速’的心脏拿出来吧……和羽毛比一比重量。——肯定是要比羽毛沉的。……你们这些虚伪的粉饰者……呵……人类的心脏重量,少说……200g……”

医护人员对这些奇怪的词句感到莫名其妙。与此同时,武思霞的状况变得愈发差了。

“判我……被鳄鱼⑩……吞吃……?呵……把我打入地狱……?呵……上诉……无效……?呵……让我历经……苦痛?呵……与父亲,和安波……永世,不得相见……?不,不!我为何……要屈服于你们!!……”

……

雪白的天花板和雪白的医师服,在武思霞眼里变得愈发模糊,就像烧死的人透过火海、溺死的人透过海水看到的那样。

“凭什么……凭你们的标准……对我做审判,虚伪的家伙——不对,我……说错了,神灵大人——呵……不——啊,荣华富贵?……我视如草芥……倒是你们……平日就歆享着……市侩们的贿赂……”

“你们想用……卑劣的借口,拔去……死者心脏的话……用不着以……如此下贱的手段——而你们这些……虚伪的家伙——不对,我又说错了,抱歉……神灵大人,可以……好,我给你……我给你我的心脏……吞食我的心脏吧,吞食我吧,没关系……但,我的羽翼……你们吞食不掉……会刺穿……你们——贪婪的身体……”

“我知道……我魔怔、疯狂、不要命,叫我……中魔者……就中魔者吧……这样的人……什么时候都是不会少的……这种人受到的迫害……也一样繁杂……

我是有很多……可耻的……毛病了。可是……可是……仁慈的神灵——兼无耻的受贿者——

虚伪的家伙,把……父亲……安波……把他们……还来……还来给我!哈啊……哈啊……

还——来——!!”

——线团终于绷断。

她猛然失去了意识。

还好中毒症状没有再危及她的生命,武思霞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恢复了正常。

-诶,我想知道你后面还有没有看到什么。

-好像……有一点。我扑过去想给他来一拳,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奇异的很——然后,我在神志不清的时候说了好多奇怪的话,现在感觉都不敢再看看自己当时说了些什么了(苦笑)……

-对了,你幻到那个阿努比斯长什么样没有?

-灰狼头。脸……好像在现实中,哪里见过——啊,对,好像和灰川很像……

-真的?那我以后管光石哥叫“阿努比斯”了?

-草草草,你这也……

-(二人同大笑)

——谭鹏飞和武思霞

此时,浦光部队高层也终于注意到了这个行为极端反常的队员。走出病房的武思霞,转而走进了问询室。调查员向她抛出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选择在部队里自杀”。

-为什么?自杀?我?

-当一个人只凭每条咖啡因含量80mg的速溶咖啡粉让自己在半天内摄入咖啡因含量超过最大限度4倍多的量时,你会觉得她是无意的吗?

武思霞好不容易解释清楚——对于这样一个惜字如命的人而言,也许是她这辈子说话最多的一次了,才让调查员明白她真的只是为朋友的遇难而极度失常,妄想着学习多些知识来“报仇”而才不知不觉喝了那么多杯咖啡的。于是这下武思霞又被转到心理咨询室了。在心理咨询室,武思霞在医师的引导下,16年来第一次如此畅快地敞开心扉(而她16岁前的经历,大多正来自于此次治疗记录)。但接下来心理医师在诊疗结果上写下的专有名词,又很快让她疑惑了。

什么是“创伤后应激障碍”?

结果是一张纸单子,武思霞看得懂上面每个文字却不知道它们连起来要表达些什么意思。经过别人口译之后,她才知道这是禁锢她的规矩。武思霞被要求每日在某某时段必须要吃什么什么药,外加每日不允许喝超过3杯咖啡与不允许在凌晨12时30分后还不入睡。如果违抗,负责监督的卓嫣安就会给武思霞灌安定以让后者平静下来。

纸单子越开越长。在浦光部队的最后两年,武思霞是靠着药物维持着勉强正常的精神状态的。人们偶尔会看到武思霞频频仰望天空,似要望穿云海或迷雾,直要找遍宇宙中的每一寸——或者说,要打两针肾上腺素才能让她从迷糊中缓解。她毕竟是比以前要正常了。这时他们会感到心安许多,但他们也许看不到武思霞要每天面对很多化学品,那么多化学品。刚开始她很鄙弃药物,认为它与其给服用者提供了生理上的治疗,还不如给他们提供了心理上的安慰,但不到几个月,她便不得不承认她还挺需要这种心理安慰的。

那是武思霞在八年的浦光部队队员生涯里,在实战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开枪。

雷雨之夜。文明的光总不能照亮每处,于是在灰暗中便滋生着看不见的罪恶。

正是在这样一个灰暗的夜晚,武思霞被指派到某街巡逻。

挽起发,没有撑伞,腰带里插着PPK,半披着件皮夹克,她看似漫无目的地闲逛,装出一片对什么动静都会感到好奇的样子,尽力不让他人仅凭外观就把自己和浦光部队队员划上等号。

这并不是繁华的道路。街灯昏昏暗暗,建筑灯光也不甚分明。只有路边偶尔驰过辆车,少顷,又一辆;又一辆,又一辆;都似军舰般掀起片片水花。

光顾着躲这些水花,然而一脚踏进水洼里,鞋被沾湿了。真该死。自己什么都看不清楚,连地面和水洼都区分不开,她想。武思霞可以接受自己被浇成落汤鸡,但一定讨厌水一路渗过袜面触到皮肤的那种感觉,心想回到宿舍一定要首先把鞋脱下来。

雷声在天边滚动,云层厚厚地压在头顶。武思霞喜欢夜晚,也喜欢星星,但不喜欢没有星星的夜晚。现在正属于后一种情况。不过,即便是晴好的夜晚,再微弱的霓虹灯光也足以抢去人们的注意力,星光便黯然失色。武思霞刚想哼“星星在文明的天空里再也看不见”,但这时她的脚步猛然停下。她用余光瞥到两个不同于灰暗背景的两个影,一个立着,一个瘫着。

如果换作其他队员,她们肯定会认为这是一起恶劣的犯罪,电光火石间就可抽出枪把犯人击毙。情况也确实如此。但也许是咖啡因或者某些药物组分干扰了她的判断,武思霞认为这是一起突然的事故。立着那个人肯定被他同伴的突然倒地而惊吓到了。她觉得她有必要伸出援手了,于是她跑过去。

“哎!怎么?要帮忙吗?”武思霞的声音穿过雨幕和黑暗。

那个立着的影动了,朝着她一步步走来。这下她隐隐约约看到影的手里捏着一柄似硬物的东西,闪着寒光。

不对!武思霞才意识到。她想收住脚步。

然而来不及了。

刺痛从胸部传来。那里楔入的冰冷不属于少女的身体。雨水刹那间全变成钢针,密密麻麻地刺进头顶,弥散过全身,最后从脚底板穿出。

肌肉的撕裂感给本来天天萦绕着她的预感——死——传来将实现的讯号。超脱了些本能,武思霞的第一想法是享受这个过程。她想起曾读过的一个拿破仑副官的故事。他传完令之后,满头满脸的血,纵马奔回拿破仑跟前。

“你受伤了吗?”拿破仑问这个副官。

“陛下恕罪,我被打死了。”这个副官说着滚下马来,死去了。

她觉得这很壮烈,想把自己想象成那个副官,好歹来个扬鞭策马,但刹那间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在一匹马上,甚至不在欧洲大陆,而是在花都一条昏暗的街上,在雨幕中,胸口插着一把刀;结局看起来也不像英雄史诗结尾那般悲壮,倒像第二天报纸头版标题“青年女性残忍被害 有关部门提请市民注意安全”这样悲惨。于是她的思想旋即又全部被恐怖替代了。

“这他妈……是怎么……”

武思霞终究没喊出来。这股气流为僵硬的声带所绊而趔趄着,只在喉头痉挛出一阵让人听了不寒而栗的呻吟。求生本能让她死命攥住对方手腕,希望这样可以阻挡攻击。但歹徒把刀子一点点往下摁,刀锋每一毫移动都似要把少女的心野蛮地剜出。一阵晕眩,她抖抖地松了手。

马上传来第二阵刺痛。

痛苦的洪流终于把武思霞冲垮。如同突然断了电的机器人,她倒退几步,双手紧绷,想抓住一切可供支撑的东西,但没成功。随即,她丧失了对身体的控制,向后瘫倒在斑驳的墙上,慢慢往下滑。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背部每一个毛孔慢慢被水分浸透的感觉,此外就是痛楚,如头顶雷电般连续不断炸响的痛楚,在胸膛里翻搅着,好像喝完的易拉罐瓶子被一脚踩瘪一般,又慢慢随着朝体外涌出的暖流——她的生命,而行将远去。

她从活蹦乱跳到濒临死亡,中间用了不到20秒。

武思霞大脑一片空白。她想深吸一口气,仿佛这样就可以马上恢复正常,站起来把歹徒给制服——她本来就不想伤害生命。要是真的要把他打伤或打死,好歹也进行一些移交的工作。她想画个十字,再请求神宽恕他或者宽恕武思霞自己,但她周遭的空气似乎凝结成固体,让她别无感受,唯有窒息。

终究是破了戒。

砰——

武思霞不知道她是怎么在几近失去意识的情况下操控手摸出手枪的,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对着举刀将给她致命一击的歹徒给了致命一击的。只记得闪过一瞬火光,接着是金属坠地的声响,再接着是人体坠地的声响。在眼前的景象彻底消失前,她看到墙面上倒映出警灯的闪光。

最后一刻,武思霞下意识地喃喃自语:

“殿下恕罪,我被打死了。”

这是对着阿努比斯说的。毕竟离她第一次见到他才过去了不到两个月。她绝对不是为了和他处好关系,才几次三番地要让他来审判自己的。这回她手上还多了条人命。

更何况,这回她也没带面包或者盐。

…………

武思霞终究是命大——刀锋避开了心脏和大动脉。

多半也是幸运作祟,她在昏迷中没幻到那众古埃及神,也许只是对她进行了缺席审判。被枪声引来的警察赶到现场时,看到武思霞那般打扮,还以为是几个街头混混之间的流血斗殴呢,直到发现她手里还紧紧攥着的手枪。幸好武思霞昏迷的时间足够长,足够耿报国去向警察证明,这是勇斗歹徒,挽救了抢劫案受害者生命的浦光部队队员。抢救中医师们始终没听清这个已失去意识的垂死者在呢喃着什么,只能隐隐约约听到“安波”二字……

武思霞对杀死那个歹徒始终有些负罪感,毕竟那是条生命,毕竟她第一次杀人呵。虽然别人劝她是“正当防卫”“好歹救了那个受害者,一命抵一命”,但武思霞心底终归留下了些异样的沉重。于是她开始往抽屉里堆化学品,直到堆得同大毒枭的储藏室差不多。精神药物确实吞下喉咙,但她可怕的噩梦,延续的多幕戏剧,只有增无减,又多了一场:刀锋穿过眩晕,朝她刺来,一面能听到死者狂怒的呼啸:“一下,两下,三下!……你,你,你!……”无力挣扎。喉头被什么东西呛住,呼吸不得,她便猛然惊醒,像刚从水里被救起的溺水者一样贪婪地大口大口喘气。爬起来,拖着灌满铅似的脑袋,第一夜服了镇静药;第二夜服了大量的镇静药,引起了恶心;后来又服了鲁米那,服了她记不清名的各种药,但那已死的家伙又干起那骇人的勾当,这回是把她血淋淋的肉块摆到她眼前。武思霞学会了义正言辞地对这个给她造成无尽恐怖的人予以呵斥,而刚开口,便立刻有一个既不属于她又不属于那厮的声音插进来:“思霞!半夜三点钟狗叫什么,又中魔了吗?!你不睡我还睡啊!!”于是武思霞的意识彻底回归到现实中,只好嗫嚅道“对不起”,一面再一次把她软绵绵又笨重的身躯从床上抬起来,去找那么几片化学品。镇静药把她对不安的感知冲淡了,同时却——糟糕!——把她对生活中别的事物的感知也冲淡了,纵使她表现得于往常无异。她清楚地知道,她只是个小小的、手无寸铁的“窝囊废”(她在现实中也常常这样称呼自己),怪物很轻松就可以把她像虫子似的碾死、揉碎,但她依旧需要一次次向它发起冲锋,因为,这关乎她的生存与毁灭……

…………

武:怎么把我的心理写那么详细。

谭:嗯……不知道为啥,感觉有点共鸣还是突然就喷薄而出了来着。

武:(不满)感觉隐私有点被探光了啊。

谭:那我等下全浓缩成一句“武思霞患有心理疾病”咯?

武:这样的话,还是算了……

(哄笑)

尽管遍体鳞伤,武思霞暂且还是赢了这一局。尽力压制了自己心魔的同时,武思霞也没落下自己的学业。2012年,她以全科总分第一的优异成绩离开浦光部队,又在两个月后几近完美地通过了冠山理工大学的考试与面试。

又是一个雷雨之夜,然而不同于那个灰暗的夜晚了。铁龙正载着武思霞奔往海峡北岸。即便离家不过50㎞,不过毕竟要踏上异国的土地,在那生活几个年头,即便冷静——或者说,麻木——如武思霞,内心也有些忐忑不安。谁知道在前头等着的是什么呢。

歌声从耳机里传来,消弭了她两年前的疑虑:

Продолжает жить,

城市中灯火依旧,

И пускай фонари,

尽管这灯光,

Светят ярче далёких звёзд -

比远方苍穹的星星更亮,

Фонари все погаснут, а звёзды,

但灯火终将熄灭,而星辰,

Будут светить.

永远闪耀。

——Kино,《Сосны на морском берегу/海岸线上的松树》

即便雨雾遮挡视线,冠山海岸上整齐摇曳的松影也一个个闪进眼帘,再在极短时间内隐去。武思霞似乎能看到他们在星光下安适挺立的雄姿。这原来是顶寻常的风景,然而大自然偏有让忧心忡忡者在不知何时间茅塞顿开的魔力。不知道是受到感召还是对以前生活的厌烦,平日一直紧紧绷着的心情突然轻松下来了。这又是她从来没有体验过的一点柔情。出发前她还为列车误点而感到些恼怒,现在却唯恐她到达自己的目的地了。

她并没有陷入迷茫。她也没有放弃她该走的道路。只是,武思霞复仇的双眸将再填满通红,而将变得深邃、沉着。

嘛,说是如此,武思霞的大学生活还是同样保持着惊人的单调,她说她要更加深入地研究航空器的各种结构与其对应的原理——原话是“如果飞机会掉下来,那就得知道它是怎么飞起来的”。嗯,至少她和同宿舍的三个舍友处得还可以。她和图书馆里的书处得更可以,以至于图书馆里任职四五十年、见过也遗忘过形形色色的来访者的老管理员至今还可以对她的事迹如数家珍,包括但不限于武思霞假期不小心被忘在图书馆里而硬是没求救到人,过了两天才有人发现抛出窗外的纸条,于是救出差点渴成干了的那个不幸的家伙。武思霞在她的日记里对这次事件这样写道:

……不管怎么说,远离一切人声嘈杂,那是真正安适的两天。被救出后,感觉我又不是我了……

人们把武思霞的肉体救出来,但终究没有确认她的心有没有还留在图书馆的哪本书籍里面。于是乎,她在校园里找到了一块完美契合她性情的地方。这匹孤狼在浦光部队里早已把埋没情感练得纯熟,社交进展便约等于0,她执着地选择书籍来填补这个空缺。大学校园,只不过是一个被拓宽的——也不用担心浴血而死的——浦光部队。她好像也没什么娱乐活动,最大的消遣便是周末空闲时用脚步丈量冠山城,如幽灵般闪于市中心与郊外。当然并非她在潮流前便已深谙Citywalk的小惊喜,而是她实在不知道该去哪、该干什么。

在学校里已是孤狼,何况是在整座城市里呢。

她便四处游荡,走与平时不同的路线,碰到点可看的便逡巡不前,或者吃一两顿漫长的饭,坐在靠近小饭馆里对着门外的位置盯着门外来往的人发呆,直到时间消磨得差不多,才搭上回学校的公交车。无论何时,当她听到头上的引擎轰鸣,不论天气能否让她得以目视,武思霞总要抬起头找寻一番,确认飞过的这架飞机“目前”还没什么问题,然后才能舒出一口气,接着手头的闲逛。

编者在尽力从碎片中编织起武思霞的大学生活故事了。Coming soooooooon...

与为数不多朋友的初次认识
和赤鸰、耿万雅

2021年9月,武思霞作为西关航空5159号航班事故的事故调查员,在对乘客进行询问取证时认识的。也许是赤鸰的巧王属性在背后操纵了罢,反正两人是被作为询问对象接受武思霞的询问了。

具体情形编者也不知道,毕竟调查报告里是没有写武思霞是怎么和两人搭上事故以外的话题,然后越聊越投机,最后留了联系方式的。

开始时武思霞对自己并不自信,她知道像自己这样“荒诞的家伙”想和别人处好关系难于登天,不过没想到赤鸰也是这样一个带着点荒诞的家伙。两个人就很快熟络起来。

唔,我最喜欢的人是你,因为你像我自己;

但我最恨的人,也是你,因为你像我自己……

——武思霞对赤鸰

后来赤鸰就暴露本性了,两个人同处时她常常对着武思霞撒娇。

赤鸰姐你是大小都喜欢是不(半恼)

因为常常没法从工作中抽身,武思霞现在是和两人写信居多。

和雷铿、灰川

赤鸰介绍的。武思霞对这两只航空迷的爱好感到有一点点不满,到底是睹物生情导致的。谈到与航空器技术有关的话题时,她还是乐于在旁边毫不留情地把问题指出来或者答疑解惑。

只要有朋友靠近冠山,雷铿一定会推荐他/她去星海发射场的。武思霞也不例外。一个夏季星夜,两个人便一起躺在发射架下的草坪上了。

-没有被杂光污染,真是壮观呵……我找不出语句来描述这般壮丽。

-嗯。我们身下这片土地上,在几百甚至几千年前,也许也曾有人像我们一样躺着,像我们一样仰望星空呢。

-唉,可惜我好久没特地去仰望过了。自从……

-嗯嗯……哈啊(呵欠)——

…………

-我一直喜欢那种极寒的孤寂……

……不过,有时……我也想摆脱过于厚重的地面。天空,宇宙,他们是无限的。把自己的有限和他们的无限融汇在一起,直到时空的尽头,直到物质的尽头……多好……也许……也是一种解脱吧……

-(轻轻的鼾声)

-……不管怎么说,我希望……“它”,快点来……

-呼唔……黎明……?……

-——黎明。

-……呼……

…………

……可惜夏夜活动的不只是她们。第二天,武思霞搭上回家的列车,顶着满头满脸的包——蚊子的杰作。

此后武思霞也在氯灰坑三人休假时跟他们出游过几次。最近的一次是在2023年7月,四人乘飞机去十里群岛。查到执飞机型是A300B4,赤鸰想到武思霞的不幸,本来想找些别的借口糊弄武思霞不买这一班机票,武思霞却难得执拗了一次。

-你那个……不是不……

-怎么,这个——别管,真的……(苦笑)

……唉,我。二十九年,还是……这个,终究,好想他了啊……

注释

①.1994年4月26日,中华航空140号航班(空客A300B4,台北桃园→名古屋)在名古屋小牧机场着陆时,因机组操作失误、人机对抗而坠毁,真实历史的这起空难,造成全机271名乘员中264人遇难。

②.乌克兰的别称。

③.克·叶·伏罗希洛夫(1881-1969),出生于今乌克兰卢甘斯克州,苏联元帅。

④.谢·康·铁木辛哥(1895-1970),出生于今乌克兰敖德萨州,苏联元帅。

⑤.格·阿·库里申科(1903-1939),出生于今乌克兰,苏联军人,抗日战争时期苏联援华志愿航空队大队长。

⑥.俄国作家尼·瓦·果戈理创作的长篇小说《塔拉斯·布尔巴》的主人公,在小说里他体现了查波罗什(在乌克兰,今译扎波罗热)哥萨克人的勇敢、爽朗和坦率。

⑦.1998年2月16日,中华航空676号航班(空客A300B4,巴厘岛→台北桃园)在台北桃园机场着陆时,因机组操作失误而坠毁,全机196名乘员全部遇难,另造成地面6人遇难。因坠机地点位于大园乡,故又称“大园空难”。

⑧.武思霞在中毒的神志不清中把职审判死者的古埃及神阿努比斯记错了名字。

⑨.面包蘸盐是斯拉夫人欢迎贵客的传统礼仪。

⑩.古埃及神话的死亡审判中,若死者心脏重于真理之羽,则判为死者生前品行不端,其心脏将被鳄鱼头生物阿米特吞食。

外貌与性格

……从伊斯克拉·伊万诺芙娜的外貌上很难辨别出她是满意,还是在生气;她即使心里高兴,脸上也不表示出来。……

……伊斯克拉·伊万诺芙娜却是沉默寡言的,可是只要她来上那么一两句,那你就得留神,比快的剃刀还要锋利!……

…………

武:我告诉你,你还要写我的脑袋像一只尖头朝某处的萝卜,——以及这样写就不怕果戈理老爷子半夜来找你探讨文学问题么?

谭:反正人家的写法,描绘出来是很像你的咧。

武:(抄起拖鞋)那我现在就送你去跟他探讨一下该怎么写吧。

谭:别别别别,我认真写,认真写……

简略的下注:上面两段描写均出自果戈理小说《伊凡·伊凡诺维奇和伊凡·尼基福罗维奇吵架的故事》。

一眼看上去是个病弱而憔悴的无口女。肉眼所见的外貌是她熬夜学习工作所致。小个子又明显遗传自父亲,让她外貌年轻不少,大街上漫不经心地扫视过去还可能把她当成中学生呢。但根据“人不可貌相”定理,武思霞在必要时还是可以放倒一个成年人的。

棕黑短发,因为经常没有细致打理而显得杂乱。

最近没来得及理,头发放任自流地长成狼尾了。

长期彻夜学习工作而刻下的黑眼圈显得最为惹眼,显然武思霞并不对此十分在意,甚至没有想过做点什么来稍微掩盖一下。

武思霞是不善于操控表情的。多数时候见到她时,脸都是板着的。并不是她对你或者对谁感到厌恶,而只是她没有把精力放到流露感情——她认为没必要的事情上去。或者说,她对所见的东西只是单纯的一点想法也没有。

纵使武思霞近乎面瘫,她还是精神矍铄的,当她情感丰富时,眼睛常常掩藏不住那些想法。而正当你饶有兴味地试图从她的瞳孔中再找出她的什么心理活动时,她会突然以冷酷而锋利的眼神将你斩开。虽然这个过程几近瞬间,那就在一刹那,无论如何躲藏,你的一切特质都将被她钻探出来,暴露无遗。

霞姐的眼神都能在飞机残骸里看出端倪了,这种写轮眼一般的观察力用在你身上,你还得感到荣幸(?)

诶!诶!不是说对着我用!我扛不住第二回——扛不住啊啊啊……

——赤鸰

头发在碰到赤鸰呆毛时会全部竖起,但这并不归于她自己任何呆毛的效用。

是,电压再大点就不是我头发竖起来了,而是外焦里嫩,给白狐川辉先生解剖几天都找不出死因的样子了……

——武思霞

这并不代表她没有呆毛,不过只是在她情绪激动时才会从头顶突出来一根挺长的呆毛来。奉劝各位不要为了看呆毛形态而去挑弄武思霞,在她情绪激动时要么是你死给她看要么是她死给你看。

蓝瞳

这是武思霞母亲带给她的特征,是她阴沉脸上为数不多的亮色,就像造物主在设计这个家伙时因为中午的饭菜难吃或者受了谁的气而满腹愤懑,便将其肆意发泄到新作品身上,临定稿时平复心情,才发现她过于沉重,而匆忙添的一点光明。它如宝石般闪烁着,让人联想到无垠的海洋、静谧的夜空。这对眸子已经见证过些人世间似繁复又独一无二的悲喜剧,因此显得愈加深沉。这也是人们喜欢(或者说,不得不暂时)和武思霞对视的原因之一,毕竟她全身上下貌似再无东西值得引起注意。于是乎这便成为引诱他们来被武思霞的观察力剖析透彻的好诱饵。

对,光看人设图是看不出来的,毕竟编者画功有限——如果读者同志有空的话,编者推荐您亲自去和她面对面。

服装

白衬衫狂热粉丝。春夏秋穿短袖白衬衫,冬天就穿长袖白衬衫。不知道她春夏秋有没有直接把上一年冬天的长袖白衬衫直接剪短袖子然后接着穿。

工装裤更为狂热的粉丝。至于喜欢的原因嘛,大概是因为口袋多,可以满足武思霞一大堆需要即取即用的东西,比如速溶咖啡粉。

为了保证勘察事故现场时不至于被小石子一类的严重威胁崴到脚,所以一直穿运动鞋。

披风衣。如果没披风衣的话准是因为风衣洗了没干,这时候一般会披件黑色皮夹克。

武思霞有个造型别致的小发夹,单蛇缠杖——是的,阿斯克勒庇俄斯之杖。(阿氏在古希腊神话中为愈合之神;其杖在欧洲作为医疗的标志。)忘记什么时候得到的了,她戴上发夹只想起若干年前穿越火线急救伤员的幕幕情景。照她的性情看,不到心血来潮是不会再戴一回的,她不愿想起浦光部队的悲欢——于那段时光而言,回忆的欢愉只会将痛苦衬得无限大。

风衣

浦天运输安全部的秋冬季外勤队人员制服。至于浦天是热带气候,这风衣最大的用途可能也只是防雨。运输安全部在说明中称该风衣为Nya-Chan服装公司——也生产浦光部队的队员制服——生产,号称其具有与浦光部队制服不相上下的保护能力,但至今还没有哪个调查员敢亲身试验一下。

怎么试验?难不成穿着这件衣服去事故现场生扛一波爆炸,然后看看你是青一块紫一块还是东一块西一块吗?

——武思霞

武思霞倒是实验过风衣的抗击打能力,毕竟爆炸飞溅的抛射物也会对人造成伤害。不过她没有真去弄场爆炸,而是直接上拳头。

她让我穿上那件风衣别动,突然我就被揍了十几拳。我以为她发病,就给她摁地上了。虽然后面解了释,但她打我的时候丝毫没碰到风衣。……这是带了点私人的怨气吧……

——灰川光石

不过,即使不在外勤队轮值期间,武思霞也会穿着这件风衣。原因大抵是风衣也有口袋,而从风衣口袋里取物要比从裤兜里取物要来得方便一点点。

一次,赤鸰想详细统计一下武思霞的风衣口袋里都有些什么东西。在翻出5袋速溶咖啡粉、3支铅笔、各种揉成团的小面额纸币和几张证件外,她还找到了一个小东正教十字架和一个安卡①饰品。

-前面那些我可以理解,但这个十字架和安卡是……

-十字架是我妈塞的,安卡是我自己偷偷揣着的。前者是我妈希望这个东西可以护佑我,后者是我爸留给我为数不多的纪念之一——虽然这也只是他和我妈去埃及度蜜月的时候带回来的纪念品。带着这个安卡,就好像我爸一直在我身边……诶,我那次咖啡因中毒的时候,幻境就是我接受了古埃及的死者审判,应该是因为这个东西吧……

-草,你……你两个东西一起带,是想搞宗教战争嘛——草有点地狱……

——赤鸰和武思霞

顺带,武思霞觉得穿上风衣的自己有一种“沙俄十五品文官”的风度。

武:喔,不一定,十几年之后就要有九品文官②的风骨啦。

皮夹克

15岁时买的,是她为数不多主动要求添置的新衣之一。被捅那天晚上,武思霞也正披着这件皮夹克。由于买时特地买大了一号,且保养不错,现在还可以穿。

-衣服不是有很多种嘛,况且以浦天这种气候,怎么选到的皮夹克呢?

-我当时看《针》③然后开始崇拜维克多·崔,但是嘛,一直没找到他在电影里穿那种外套,只好改成皮夹克了。那好像是为数不多“不懂事地”主动找我妈买东西的情况之一,家里也算攒下钱了,最后也算如愿罢。

——谭鹏飞和武思霞

性格

内向而封闭,曾经被雷铿评价为“比赤鸰姐还像木头”。她的经历也因此般封闭而显得尤为神秘。

虽然她没承认,但武思霞又神经质又偏执。本来没有谁要去真正指责或否定她,也许是亲友离世的打击和对自己过于苛刻的要求,或一下子或慢慢悄悄,反正全压在她身上了。也许正是这般不知有意还是有意中已形成无意习惯的偏执,几近断送了她与外界的联系道路。靠吃药缓解。

极度专注做某件事时会不自觉地自言自语,外加此时的她是雷打不动的,酷似鬼上身,所以才荣膺“中魔者”的称号。

有时讨厌和任何人交流,或是到人多的地方去。这时她的拒绝便显得直白又莽撞。有时她又极度渴求与人交流,但她往往没有勇气直接表露这一需求,又会缠着个人不放,漫无边际地找话题。

好吧,趁我还清醒,可以大致总结一下自己:就是那种具有精神疾病的,疯狂的,谵妄的,躁郁的,附赠一点自杀倾向的比较浑噩的家伙。

——武思霞

喜欢寒冷。也许是遗传自母亲的斯拉夫血脉。

-你有理想嘛,思霞姐?除了与空难战斗外。

-好像……还没有了。要说的话,希望我在经历了我所认为足够多的喜怒哀乐之后,能把自己放逐到一个辽远的地方,比如说Камчатка(堪察加半岛)上的某个小村落,远离网络也便远离尘世,只带着我的书籍,此外再无别的物品佐证和我生命有过其他交集的记忆。这时我就会悄悄地从你们所有人的记忆中慢慢淡出,“武思霞”这个名字也将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Искра Ивановна Иванова”,“Искра”,“火花”,一个“很二十年代的名字”……

……我希望,在那里能仔仔细细地再次回忆我所经历过的一切。也许我在那里终年与白雪作伴,我喜欢。我会试着驾雪橇或者在冰面上钓鱼,或者是用画笔记录火山。也许我会在那交到点新朋友,但我不会忘掉我现在的朋友——你们,和我曾经的朋友,永远不会。我会仔细地回忆这一切的,仔仔细细地。也许这种回忆会持续个几年甚至十几年。当回忆够了,再没有什么可回忆时,我的生命也就在那时结束了。现在我对死亡若即若离,以后也会那样。直到那个时候,我才会心甘情愿接受它,像扑进朋友们的怀抱那样扑进死神的怀抱。那时我便会彻底放下一切仇恨,凌空飞翔而去……

-前提是你得撑到那时候。所以要注意自己——这杯咖啡我帮你喝了罢。

-诶?!Ηет④!!——

——谭鹏飞和武思霞

只有在某些情况下才会通过行为而不是仅仅从眼神展现自己最真挚的感情,比如取航空事故的调查报告时。

上次去她家,我想让她拿份西关航空1581号航班事故的调查报告,她抱着报告没有直接过来,而是在那里念念有词辅以手画十字。我问她这是干嘛?她答,她在祷告,希望事故里的遇难者安息。

你信教?我问。

是,她答。跟着母亲那边信的,俄罗斯那边主流东正教嘛。做这样的动作这样也算是悲情的祝愿了。说完这些才把报告递给我。

可以理解她,所以我没多阻拦。过一会儿,又请她去拿西关航空5159号航班事故的调查报告,心说这样她不会再祈愿什么死者了吧。等着比刚才还久,她却没回来。

搞什么嘛,难不成给断掉那截前起落架祈祷吗?走过去一看——

——思霞靠在书架上面睡着了……

——赤鸰

在这里另外提一嘴武思霞的宗教信仰。虽然明面上说是受了洗礼的教徒,她平常也划划十字,然而不去教堂不守斋期,《圣经》也只当睡前读物看。正如她所引述的,“酒肉穿肠过,上帝心中留”。

间歇性强迫症,她的书桌要么极端混乱要么极端整洁。当然,往往极端混乱的情况居多。需要什么东西时便喜欢随手一抓,极端混乱的时候资料还会蔓延堆满当成卧具的折叠床,导致她晚上只能睡在当成书架的木架子上什么买椟还珠。出现过这种情况:

-思霞姐,那本《新垦地》给我看下行不?

-(嗑瓜子)OK,别动夹书里那张东西就得,等下我又忘记看到哪了。

-(抽出纸)我先……嗯?这是——我草?!

-怎么……啊啊啊啊拿来拿来拿来拿来别看这个!!(夺)这个这个……这个是我很久之前——初中,对,初中时候画的……

-(红脸)但,但,但这个日期是前天的啊?!——

…………

-那个,思霞姐,我也……我知道,人是不大可能当苦行僧的,这个这个……东西,于是,所以…………再给我看看罢(恳切)

-呜!……不要(声渐小)……

——赤鸰和武思霞

虽然看谁都时常摆臭脸,但是武思霞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物,说她压根就不记仇也不为过。也许是她压根没安排时间或者在脑袋里划分空间存放这些琐事吧,抑或是她所有的仇恨都集中到对航空事故去了……

当然,武思霞喜欢直率。看她不满就当着她的面说,她认为有道理就改变。她对于其他人也如此态度。

不知道那些闹什么摩擦就要在别人背后戳戳脊梁骨的那些人是怎么想的,不知道。暗喻哟,隐喻哟,比拟哟,文章漂亮得很,主打个擦边呢!还要在互联网上面一路地挂过去,时不时来提一提,不就让大家一览你的素质?笑拥了。

——武思霞

所以她能同意我以这种语言风格写下这篇东西,多少算一些奇迹了吧。

注释

①.安卡:古埃及象形文字里的一种字母,又为生命之符。

②.沙俄文官制度中,末等文官的官阶是十四等。出身平凡的官员要晋升到九等以上十分困难。当时的一批作家则在文学作品中塑造了一批谨小慎微,畏畏缩缩,心理扭曲,奴性十足的九等文官形象。武思霞称自己是“十五品文官”和“九等文官”,多少含着些戏谑的自嘲意味吧。

③.《针》:1988年上映的苏联电影。苏联摇滚乐手、电影演员维克多·崔在电影中饰演主角。

④.俄语,“不,不行”之意。

待续

特点与外传

熬夜熬得住,和鸟玩得不错,咖啡喝得多,象棋下得好,其他好像就没有了。

大 卷 姐

为了“早一点为父亲报仇”,从进浦光部队开始就狠命熬夜学习航空和数理知识,直到现在仍会在深夜研究事故调查报告。纵使饱和式熬夜,但白天居然仍能保持还可以的精神状态。真不知道她如何硬撑着完成巨大的学习任务而没有彻底崩溃的,抑或是在自己崩溃时并不让其他人所知道……

一个不愿提及飞翔的生命,和长尾飞禽的交织

在冬日某一天——具体哪一天谁也记不得了,还是浦光部队队员的武思霞训练完准备午休,却察觉到宿舍里有点微弱的哀鸣。在对宿舍进行了考古式的发掘后,终于从床底的行李箱下找到只没了力气飞翔的鸟儿。

本来亲人在飞翔中殒命后,武思霞对飞翔已全无好感,甚至爱屋及乌地对鸟类表示厌弃,下决心不再管那只鸟,但当她与那只误打误撞飞进来、血污染红雪白羽毛的伤鸟对视时,后者眼中的悲哀让武思霞动摇了自己的想法。

我看到的,满满是她——后来在兽医站知道了是雌鸟——对生的绝望和死的恐惧……就像当时的我一样。

……当时我想,我不一定有能力救赎自己,但,我至少有能力去救赎她……

——武思霞

她轻轻托着伤鸟飞奔到基地的兽医站,后者仿佛知道了她的意图,并没有再挣扎。不过,兽医站的值班兽医却犯了难:平时治疗的只是警犬,谁给鸟治疗过呢!鸟又哀鸣起来,武思霞也焦急万分——她发现自己已经和这只小鸟共情了。

鸟叫声吸引了兽医站外搬东西的祁安波。幸运的是,她恰好学习过鸟类的救助方法。做完治疗,武思霞把伤鸟装进一个纸盒里带回宿舍。在回宿舍的路上,她望着空中的流云,还给伤鸟起了个名字,“凌云”。

在宿舍,武思霞把饭堂卖的小鱼干一点点掰碎来喂养凌云,希望她能活下来。凌云也不负她的期望,撑到了武思霞两个星期后的休假,被转交给了野生动物保护协会的专门收治部门。

作为浦光部队生活里一个小小的插曲,武思霞很快就把这事忘掉了。直到一个月后,野生动物保护协会给她来了信,邀请她一起到浦天西部集水区自然保护区放生一批鸟类,她帮忙救助的凌云也在其中。

在保护区,武思霞从十几个小笼子里一下就看出了凌云,后者也很高兴地认出了她。等打开笼子,这只三趾滨鹬飞到武思霞肩上,乖巧地依偎起她的面颊。武思霞的心也久违感受到了温暖。

但接下来就是告别的时刻了。武思霞想说点什么,但终究梗在喉头。武思霞把凌云轻轻托在手心,正如当初救助她时一样,慢慢在滩涂的边缘放下,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武思霞往岸上走了百来步才转过身,她的面前早已不见凌云的身影。

不过,她并不感到遗憾。

她的面前聚起黑压压的一片三趾滨鹬,一片滩涂上的小精灵,一片凌云。

他们随着潮水奔跑,直到春天飞回遥远的极北,在那里繁衍,在那里结束他们一生的使命。

没有鸟儿愿意成为笼中的囚徒,纵使自由的道路危险又危险。天空才是他们的归宿。

武思霞没有再说什么。候鸟飞起、停落,在滩涂上觅食,来了,又回了。

潮起潮落,春去冬来。

第二年,等三趾滨鹬从极北飞来时,武思霞已经成为浦天野生动物保护协会的志愿者。

她将帮助一个又一个凌云重归蓝天。

以下是省流版:

2010年初春,在祁安波帮助下,武思霞救了一只野生三趾滨鹬(“凌云”)并将其放飞。不知是这一物种触动了她内心深处某根未冷的神经还是为了继承不久后亡故的挚友生前热衷的事业,野生动物救治保护的书籍是开始在武思霞堆满航空机械资料的书桌上攫得一块阳光下的土地了。2011年,武思霞成为浦天野生动物保护协会(PWCA)志愿者。

浦天野生动物资源繁茂,且地处世界规模最大的候鸟迁徙通道——东亚-澳大利西亚迁徙通道附近,因温暖的气候条件,每年有大批候鸟在此地越冬。武思霞被分到西部的集水区自然保护区,主要负责以沿海滩涂为主要栖息地的涉禽的保护和救助。虽然救助工作常常顶着烈日或冒着暴雨进行,但看到伤愈的鸟儿回归天际时,武思霞也会由衷地替他们感到高兴。到今天的12年间,她已救助超过2000只野生鸟和其他野生动物,其中超过1500只涉禽。

她所搭救的涉禽如此之多,以致于现在她造访集水区自然保护区的滩涂时,总有几只武思霞搭救过的涉禽认出她来,停到她的臂上、肩上甚至是头顶。

最多有5只涉禽同时停落在武思霞身上,目前这一纪录有望在新一轮的候鸟到来潮中被打破。

每逢周末,不论有没有志愿者任务,武思霞总要去集水区自然保护区的滩涂上转转。也许不为别的,就为感受海风,也能让她的心情舒缓且安适。总会有一两只大胆的或她搭救过的涉禽跳来,或干脆飞到她手心里。她总是小心翼翼地托着他们,好像检查着一件最精密的仪器,细细地给他们检查上一通。不过,生命“本来就是世上最最精密的仪器”,这是安波告诉她的。那时她们在救助凌云。她一连说了十几个“注意看啊,魔姐”,才让武思霞学会了检查的方法。

这样的情节发生过好多好多次。她的脑子里肯定专门划了块地方来存放这些记忆,她想。十几年来,它们甚至不需要武思霞特地去寻,哪怕她看到一件平常再平常的东西,都总能勾起一大段过去的故事。“失去某人以后总是会有一些奇怪的细节惹人怀念”,武思霞不知道从哪本书上看来的这句话。纵使她不愿意承认,但是事实确实如此。

祁安波喜欢鸟儿,也喜欢飞翔。

武思霞同样喜欢鸟儿,——但她本来也可以喜欢飞翔的。

于是武思霞轻柔地抚摩鸟儿的羽,就像以前互开玩笑时抚摩着祁安波的长发一般。她呢喃着哼起听过无数遍的老歌子,声音淹没在海浪声和风声中:

Здесь нужно руками кидать воду вверх.

在这儿,就把水花尽情挥洒吧,

Музыка волн, музыка ветра.

海浪的音乐,风儿的音乐......

…………

Кто из вас вспомнит о тех, кто смеялся и пел?

谁会记得那些边欢笑边歌唱的人?

Кто из вас вспомнит, чувствуя холод приклада?

又有谁会想起端起枪托时寒冷的感觉?

Музыку волн, музыку ветра...

海浪的音乐,风儿的音乐.....

——Kино,《Музыка волн/海浪之歌》

列车正点,恐怖袭击与对话录

给体裁类别本就不明晰的这个条目又增加了一大截不确定性。

一个往常的星期五的早晨,只是由于冬季而显出些凉意。又有一列车停稳,黑压压的旅客群涌出车厢。像是被抛弃了,等到西装革履腋下夹着公文包或报纸的人影全部消失在出站口,最后一个乘客才似被铁龙不情不愿地吐出一般踏上站台。

一连几日天空都阴沉得惹人不快,今天阳光总算又穿过艾兰站高耸的铁雨棚,映出车站里一片繁忙景象。新的一天开始,蚁穴醒转,每只小蚂蚁都开始按部就班办自己的事情,把自己的时间交付给有形或无形的规矩中。即使听说今天有新的地铁线路开通仪式在附近举办,小蚂蚁们大部分也显得不屑一顾——对于他们来说,这只是蚁穴里错综复杂的移动路径里新增的一条罢了。

虽说武思霞也是有“公务”在身——要去哪里递一份材料的婆婆妈妈的事,但她的时间远比那些把白昼交与打卡机的人要宽裕得多,跑腿也只当短途旅行。她倒不知道通车仪式的存在,一边盘算着上次来艾兰站是何时——貌似几年,或是几个月,她说不清,好像从来没有坐过列车一样,一边想到当务之急还是找个地方偷偷吐掉嘴里的口香糖,罚款可不是小数目。余光瞥见一个垃圾桶,于是她掸掸皮夹克就要走过去。

站台差不多空了,只有几个工作人员在忙着给列车换向。快给另一批旅客放行进站台了吧,这样想着,下意识掏出手机,2020年1月31日8时04分。这车停留时间不算长。艾兰站里阳光灿烂。可这些印象留在武思霞脑海里不过一分钟,厄运就那样即刻降临到她头上——

眼前闪过一道红光,刹那间,身体被气浪掀起,摔到坚实的地上。来不及做任何思考,意识在落地那瞬,便被击得粉碎。

她第二次看到那架天平和守在天平下的阿努比斯。

“不算陌生人了,”武思霞先开的口。

“当然,我可认得你。”死神看上去不算先前那么威严,嘴角甚至露出一点笑意。

“这么说,这回该是了,以及,上次出言不逊,对不起啊。”

“对于我们这些几千年后没落的神灵,能有人记得,我们受用还来不及呢。过了的事就过了。”

“那就少废话,称吧。给我取得痛苦少点,有麻醉最好。”

“噢,小女孩,你真认定你自己今天非死不可了么?”阿努比斯的话反倒让武思霞奇怪:“我没死你怎么找我?你别玩,我还忙着做事。问下,出口在哪。”

“你刚才不是给炸弹炸到了嘛。但是……诶?”死神挠挠脑袋,往抽屉里翻出一卷莎草纸查找起来:“我依稀记得,你的命运还没有在这止步的来着……”

“我记不得那么多人,可也没多少人记得我们了,你之前的来客是几百年前还是几千年前来着?……喂,阿米特,快起来,睡在那……一点威严都没有……你只认奥西里斯么?他那老头天天往外面跑……”

“不,我肯定……肯定知道你。别把那种怀疑神情全写脸上。我不是那种掌管全局的神,但毕竟是神来着。总不能说我是想见你才专门传唤你来吧……”

沉默。

“这个……小女孩?你还没死,怎么就不会发出一点声音了?”

“唔。”

“就是,这个,好像其他人站在这,总有点什么话的,嗯,像你上次来那次那样……可以吧?我们被遗忘那么久,最想听的就是你们说话,说什么……都行啦。”

“只是没有可说的。今天我是该死还是不该死,不能快点找完,给个痛快吗?”

“恐怕不行,”阿努比斯说着抓住纸卷一头,甩开另一端。纸卷骨碌碌延伸开去,滚向视线尽头:“我这里又没有什么页面查找功能!”

武思霞低低地咒骂了一下。又一阵难堪的沉默后,她总算开了口:“我要是说,我不相信什么‘命运’,甚至不相信神呢?”

“噢,‘不相信神’,那你身上带那安卡干什么?”

“纪念我父亲。”

“那不就得了,你所寄情、所纪念的,可不就是‘信仰’嘛。加上你带着安卡,可就有我们的份啦。”

“那我身上还有十字架,那那边怎么……”

“没准天国现在就在对你进行缺席审判呢,”阿努比斯笑笑:“你看,我们都是这类唯心的东西。还有一个人相信我们存在,我们可便不会从这世界上消失的。”

“不很幽默,但是比较合理,”武思霞环抱在胸前的双臂放下了。

“很好,此乃‘万事开头难’也。然而‘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

“你,古埃及神,怎么会中文,还通晓这种句子?”

“说得好像我们这几千年都坐在神台上,等着筋骨锈死一样么?”死神来劲了,找登记单的眼也不转一转,便朝身后一指:“特许你参观后面的房间。那便是我到今天存下的学习资料。中文是我学过语言里很困难的,但是你们现代人类不也有视频,有录音带,有电子书么?”

“听你这么说,学的东西不少。”

“何止不少,我们还得用本事去揾食呢。”

“何以见得?”

“科学技术发展啦,大多数人们相信科学,谁还给我们供香火呢?我们要是不想饿成干就只能去做事啊。”阿努比斯拉开旁边一个抽屉,装着件白大褂:“呶,我考医疗执照,做的外科医生。做木乃伊的时候本来就通晓了解剖结构,我闭着眼都能给你开好刀……”

沉默。

“噢噢,我工作不在浦天,你放心——题外话啊。刚才你说‘不相信命运’,但是按命运来给人办事嘛,是我们神的铁律了。”

“那,父亲和安波也……”

“是,”阿努比斯稍稍叹气:“注定的。”

“瞎说!”武思霞突然暴躁起来,向阶上猛跨几步:“那——那些都是事故——”

就是武思霞在浦铁东海岸线通车仪式袭击事件现场挨了一发炸然后被救回来的故事,掺杂着一个很玄幻的梦。待续

苦涩棕浆,过速心跳

武思霞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染上咖啡瘾的(真的,不是我犯懒,我问了很多遍也没问出来,我哭死),但是要问和她同一时期共事且现在还活着的浦光部队队员,她们都会认为这个浑身透着浪荡和凌乱的家伙是手里拿着咖啡杯、口里衔着咖啡匙,原封不动地降生到这个世界上的。也许不闻武思霞的大名,但队员们不约而同地知道,队伍里有个冷血的守护天使会在自己陷入危机时奇迹般地出现,奇迹般地保住自己的性命,又奇迹般地消失。啊呀,那次她一口气救下三名队员和两名暴徒,撤出战斗时只从医疗包和制服上找出数道子弹擦过痕迹的事迹还在队员中流传。你认不得她?不可能,那个家伙特别特别好认:就看熊猫一样的黑眼圈,就看手上时时刻刻端着的咖啡杯,就一定是她了。但可别想着凑上去就和她道谢或请她现身说法,因为她休息时出现在宿舍外只是为了给速溶咖啡冲水,这时你又冒冒失失要来挡住她的去路。结果显而易见,她便要把你或骂或瞪退——噢,谁也想不到,她的眼神和语言有时候比枪子还锋利……

只是,武思霞本来就没把咖啡当消遣饮料。

晚上要提神,白天要驱赶睡眠不足的困倦,最为快速有效的方法就是尽可能多地摄入这种对她来说极其苦涩的汁液。

与其说武思霞狂饮咖啡是“有更多时间学习工作”,倒不如说,她因恐惧而抗拒睡眠……

不论如何,过量饮用的咖啡带给武思霞一堆毛病。16岁时的急性咖啡因中毒让她先前隐隐的担忧变成现实,而后检出的心动过速则似一把锋利的钢刀,把她不安的脓疮整个挑开,让她的恐惧完全显露出来了。虽然情况不致命,但武思霞对死亡病态的恐惧又被无限地放大。这类症状在浦光部队对她生活作息的强制干涉下似乎销声匿迹,但,在她离队、生活放任自流后,谁知道这些疾病还会不会以更具毁灭性的气势卷土重来?……

杜康之仆,狄俄尼索斯之奴

武思霞饮酒的时候要比饮咖啡的时候好对付一点,因为她不懂得何为微醺,直到迷迷糊糊的时候话就多起来了。

我们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沾上的酒精,只知道在她的坚持不懈下,肝终于得了病。

-不喝不行么?整个国家里,你这样喝酒得的疾病每年要掏医药部门一大笔诊疗费。

-不不,结论是如果我们不喝酒,健康地活到寿终正寝,花费的养老金社会保障金会更多。是吧,酒精每年造成几千几万人死亡,但回报是国家从种植加工生产到销售一条龙的许多工作岗位和出口收益!现在说来,我们怎能称作低贱的可怜人?正由于我们自愿选择在麻痹中的殉道,才给国家作出那么大贡献,真是双赢啊。

——一堆酒瓶后的谈话

“我的血型标在袖上”

武思霞15岁时被《针》的片尾曲所吸引,便开始寻根问底,知道了这首歌叫《血液型》,找到了Κино乐队。往后,这支乐队的乐曲便彻底取代掉她原先的歌单。

待续

“我们下棋是下棋”

当然有,武思霞有很多国际象棋底子,全部得益于母亲的言传身教。苏联时代,国际象棋风靡全国,武母也不例外,沉迷其中,久而下得一手好棋。母女俩平常的一种重要休闲,就是摆出张棋盘,开局,攻击,防守,残局。到浦光部队后,武思霞有些惊奇地发现,她在棋盘上把其他队员都薄纱了一遍。后来她又和高层对弈,不近人情地一样全给杀穿了。于是她便荣膺了新称号:

“中魔的国象王”,称号一直延续到赤鸰和Hannah在基地里又一次杀穿四方之前。

不过,为什么只是国象?很简单,她在其他棋类上被基地里的所有人薄纱,包括飞行棋和斗兽棋。

——俄罗斯小混混?

由于她的斯拉夫血统,武思霞在浦光部队时常常被分配到一些俄罗斯移民聚居区巡逻监视可以人员。她拒绝穿学生制服出任务,理由是那样太扎眼——“穿着水手服进那种地方跟穿开裆裤在大街上逛差不多惹人注目”。经过她的观察,她决定混进居民区里的无业游民里。再次在那种地方看到她时,她已穿上黑裤白衬衫——特地留着最上面俩扣不扣——加黑皮夹克,扣顶旧的报童帽,虽然少了些го́пник①的感觉,但已足够她成为无业游民们的其中之一——当然,剩余的认可也许是她用拳头一点一点打出来的。浦光部队队员有击杀意图进行犯罪行为的人的权力,但武思霞从来没用过。她知道她身旁的斯拉夫混混们是怎样一些人。她看得出那所谓“叛逆”行为背后藏着的,也许是无奈,也许是不羁的一类东西。他们并不是什么对社会怀着深仇大恨的家伙,而只是在用一些别致——不被别人理解——的方式表达自己。至于他们酩酊大醉后惹出的抢劫斗殴,往往不是被武思霞好言劝下,就是被她打平息下去。慢慢地,武思霞在那片聚居区居然受了很多混混们的尊敬,但她的浦光部队队员生涯也在这时到头了。

那一天,武思霞如往常一样,和几个游民蹲在公园角落,人手一瓶劣质烈性酒。尚未开盖,头上传来的暴喝便吓了他们一跳:

“都给我起来!”

武思霞抬起头,和两个警察对上眼。凶神恶煞的,平时执法应该有点不大得体,她暗自思忖。

“就是她!你,跟我们走!”

不等她辩解,警察已一左一右抓住她的臂膀,眼看就要往外拖。报童帽在挣扎中滑落,被警察踩在脚下。

虽然听不懂,但从口气来猜,警察也一定要对他们的朋友做些什么坏事了。游民们也站起来,几个人已经把手插进衣袋。于是武思霞转过头,冷静地用俄语告诉他们:

“这是几个朋友找我。没问题的。祝你们好运。”

一步不停,直到被押上警车,武思霞才放松下来。

“我说,你们扭得有点用力啦。现在还疼呢。”

“实在对不住你。不这样的话,也许他们也会发现问题……”

几天后,一封信被人交到混混们手上。在信里,他们得知他们的朋友已经到了国外。虽然自己亡命天涯,但她永远不会忘记他们。“她”到底是没说自己到底犯了什么事情,但不论如何,这一切已足够使游民们将她敬为传奇。有人说,她在押解途中徒手打开手铐,把警察打飞好几米远;又有人说,她也许也曾叱咤一方,只是在血雨腥风中已看透一切,所以才来尽力阻止他们酒醉后的抢劫和斗殴之类的胡闹。于是,每当哪个人又想犯这类事时,他们便会抓住他,把那顶报童帽——武思霞留给他们的唯一物件——举到他眼前不足毫厘的地方,恶狠狠地说:“你难道忘了伊斯克露哈(武思霞俄语名字“伊斯克拉”的小名)是怎么做的吗?!”于是那人的酒便被他们吓醒了一点,而被武思霞的威严吓醒了大半,战战兢兢地保证下次不会再那么做了。他们没看见,旁边不远处一个路人正饶有兴味地听着这一切。当冲突平息,那人嘴角露出一丝几乎无法察觉、带着点欣慰与重归牢笼的哀伤的微笑,便很快裹紧风衣转过身,在他们走近之前,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文字构成的摇曳草原

武思霞原先对母亲的故乡知之甚少。这改变于某天母亲从二手书摊买回来的一本卷边小说。算题正算得心烦意乱的武思霞随手扯过那本厚书正想当草稿纸用,还是封面上一串大字《Поднятая целина(新垦地)》才让她罢了手。

-妈妈,这本书是什么?

-苏联的小说。大概讲的是苏联成立不久,顿河村庄农业集体化的事情。你知道的,瓦留莎,那里毕竟属于我曾经的祖国。写这本小说的人写景色写得真好。

抱着试读的心态,武思霞翻开第一页,随后第二页,第三页……行行铅字在她眼前扭曲,幻化成千万里外广阔的草原图景——与热带的花都全然不同。虽从未访及,却给她以一种莫名的熟悉与亲切。那时她尚不知道“富农”“集体农庄”为何物,仅凭天性便对主角要进行的事业予以肯定,对反派的破坏活动致以鄙视。第一部读完已过数小时,仍意犹未尽。

遗憾的是,母亲没有买来第二部,读完《新垦地》的愿望被其他事务冲淡,直到十几年后的最近才被她猛然想起。稍显诡异的是,她兜转几家书店都没能如愿,连网购都不会——居然不常使用互联网,她这一点上与时代脱节——的武思霞看上去别无他法。

于是,待氯灰坑各自休假时,他们在家里每人各接到一封EMS国际特快邮件。最早收到时,距发信时间也已过了一月有余。正当他们觉得耽误事而急急忙忙拆封时,却只看到了寥寥数语:

“劳烦代购苏联肖洛霍夫《新垦地》之第二部,寄至发件址,随书附账户以便汇书费及邮费。

急急急急急,不胜感激

思霞”

他们三人会不会真寄书来,武思霞说不准。她往往先考虑事情的不好走向。而在这的不久后,她居然真的陆陆续续收到三本《新垦地》的第二部,不论这些书是泛黄卷页还是塑封未拆,随包的小字条里都用不同的方式告诉武思霞,别说钱不钱的了,他们是朋友,她的朋友们没有忽视她。《新垦地》,第一部和第二部之间相隔二十余年出版;武思霞读到《新垦地》结局的心愿,也终于在十几年后得以实现。

待续

注释

①.俄语中对一类教育程度低、收入低的街头混混的称呼。

武器(浦光部队队员时期)
西格-绍尔 P226半自动手枪

德国西格-绍尔公司生产的一款全尺寸半自动手枪,实质上使用了与P220相同的基本设计,只是发展为使用更大容量的双排交错并列式弹匣所取代原来P220所使用的单排弹匣。P226以及其衍生型目前都在世界各地由多个执法机关和军事组织所采用。其作为浦光部队队员的标准武器,均发射9×19mm枪弹,15发弹匣。

卡尔·瓦尔特 PPK半自动手枪

德国瓦尔特公司于1930年研制的一种自由枪机半自动手枪,为PP型——德语警用手枪(Polizeipistole)的缩写——的缩小版,用于满足当时高级军官、特工、刑事侦探人员的需求。PPK为德语“警用刑事手枪”(Polizeipistole Kriminalbeamte)的缩写。浦光部队于1980-1996年采购,作为特殊职务队员的自卫武器。浦光部队采购的PPK手枪均发射7.65×17mmSR(.32 ACP)枪弹,7发弹匣。

PPK手枪的手动保险位置涂有一个红点,因此在中国得名称“德国一点红”;而不知怎么,浦光部队队员也学来了这个称号,纷纷管PPK手枪叫“德国一点红”了。

不知名杂牌 马克杯

以前的杯子总被武思霞失控时摔砸甚至徒手捏碎,这只倒成了唯一一个能在风暴中逃过劫难的物件。也许是因为上面印着1980年莫斯科奥运会吉祥物米莎熊。看在米莎的份上。

使用

武思霞一般只把PPK带在身上,因为她嫌P226沉,带着不方便活动。不同于其他队员把手枪插在大腿枪套上,她的手枪一般藏在身前的腰带中。她自己曾无数次练过耍酷般从腰带里迅速拔出枪然后指着周围,但她在实战里也只是真的开过那么一次枪。

现在看来,比起枪口对准其他人,她更想把枪口对准自己。

不能排除日后武思霞发狂时拿杯子砸人的可能性。被砸到的话大抵也是很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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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akey.bat
2024/5/2 8:57:58
推荐:《Komm, süsser tod》(来吧,甜蜜的死亡)
谭鹏飞
2024/5/2 0:48:50
@Shakey.bat 换歌了😡
Shakey.bat
2024/4/30 18:36:27
好好好麦浪是吧
Shakey.bat
2023/11/12 1:0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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