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东亚世界观）《区别》是朝城虹所写的一篇短篇小说，首次发表于《落语》2020年第11期。本文写了作为笃初兽人学生的“我”在“兽人学不好理科”的思潮影响下放弃理科的经历。

（现实）作者为唐水川。

朝城虹，生于南犬道犬都市，笃初兽人，作家，笃初兽人民主同盟成员。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一个“套着人皮”的兽人了。

事情要从我的尾巴不小心露出来开始说起吗？那可真不好意思。毕竟对于伪装成人类生活的兽人来说，露出尾巴无异于人类在大街上走光。

至于为什么我要伪装成人类嘛——大抵和其他兽人的理由差不多的，仅仅是不想为他人所知自己是兽人而已。但，——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种不幸——刚刚大家都知道我的兽人身份，并且我现在就站在班主任，也是物理老师的办公桌旁。这个场景曾在我脑海中演练了数百次，但它真真切切地发生时，我却仍然还是那么慌忙，且带着些无助。

去年文理分科后，我固执己见选了理科。不知道是冲动使然还是出于什么别的目的，或是仅仅是所谓的“出路广”——反正我就是选了理科。但是选了理科之后，我就悲哀地发现，兽人和人类的智商有差别，这个我曾经深恶痛绝和颇有微词的观点，似乎并不是错误的。兽人学起理科可不仅仅是比人类难一倍不止。漫天的公式和令人发指的数字着实是令人疯狂。但我仍然通过自己的努力赶回来了一点……嗯，也就保持在班级倒十吧。

于是这个时候伪装成人类就有很大的优势了，要是以兽人的外表混在这个班里，肯定会有人说：“呐呐呐，兽人的理科就是逊啦~怎么这么不自量力……”

直到有一天我从我们学校的一些宣传栏旁走过，看到了笃初地质大学的宣传栏，学校的办学规模挺吸引我，而它氛围更是让我心驰神往，因为这所大学，地质学对我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于是我就更加坚定学理科的信心了。

但兴趣终究不能当饭吃。期中考试结束，我的理综成绩居然不到一百一十四分（当时的理综，同水平的同学都说简单，平均分也有二百五上下），我终于是垫底了，甚至比倒二还低了十分甚至九分。

那，我选理的意义何在？兽人真的就比人类智商低一等吗？

不过，我也意识到，这种情况并不是绝对的。我依然清楚的记得那个晚自习，我终于写出了一道打了五颗星的题目，十分高兴，毕竟做出难题对人类也尚非易事，我真的好兴奋。不知是不是过于兴奋，好一会后，我才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我。

“原来你是兽人吗？”有一个男生这么问我。

“学校里竟然也有兽人啊……”另一个曾经帮我补习到深夜的女生也这么说。

我这才发现我那一条黄色的大尾巴已经露了出来，就和一般的狗那样不住地摇着。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兽人了。兽人在苍骅特别市实在稀有，甚至对于整个天泽道都很稀有，自然引来了不少议论。

“怪不得他的理综那么差……那这应该可以理解。”

“原来兽人真的可以伪装成人类啊，我也想试试……”

我早就该意识到这些议论的存在，只是痛苦的思考一直束缚着我：地质学，真的是我的一时兴趣——就像曾经那个选了理科的我——虚无而飘渺吗？

现在我已站在班主任的办公桌旁，他肯定已经知道了这几天的风波，也大致猜出了我的来意。是一段难堪的沉默，班主任沉着脸说：“其实，并不是所有兽人都学不好理科。”

“……为什么？”

“总有些悟性高的......但当然，你可能和大多数兽人一样，更适合学文科。学理科的话，着实有些勉强。”

我当时再听不得更多他的话——这几天的议论确实影响了我不少，于是我便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兽人能学好理科？”

他的脸从灰变红，再慢慢变青。

“这个嘛......都是看个人的......你再考虑下......吗，你要是认为继续学理科还有意义，那就坚持学下去......如果不行的话，那就办手续转……转文。”

最后几个字是他一个一个憋出来的，好像该提出转文的不是我而是他一样。我没太在意，就在他的对面俯下身，写起转班的申请书。

很快，申请书写好了，整体不长，也就一百来字，况且这几段文字在我刚选理科时就已经被我倒背如流。想到这几天来我饱受的那种戏弄与不屑的眼神，和一次次跌入深渊，毫无起色的理综成绩，已经没有什么能阻止我在末尾签上大名。写好后，一抬头，班主任正心神不宁地搓着手，脸色发白，好像在乞求这一份申请书晚一些写完。我面无表情地把申请书递给他，打破了他的愿望。

“班主任……盖公章，给，给学校也盖，就可……”他近乎说不出话来，手按在公章上，只是不住颤抖，似乎他要盖的不是公章，而是签下一份生死的契约。

章迟迟不盖在申请书上，班主任的手已经攥得通红。他心里确乎很不是滋味，但我心里更不是滋味。我当然不忍失去这位老师，他待我一直很好，我也想长留——都怪这可恶的“兽人学不好理科”！过了许久，也许是察觉到我非走不可，他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在申请书上印下了一片猩红。哈哈，这是被理科、被畸形的观念所击败的又一个兽人留下的嘲弄的印记，是从我身上流出来的血。

“今晚......明早吧，你就可以搬东西到文科3班了。”他说。

“好的。”

“转文科后......好好学习。啊，那些理科的科目也不能不学，还要过学考的……我不会忘记你的。”

“知道了，谢谢老师。”

整理好材料，我准备离开办公室，便在办公室门口做礼仪性告别。本来每次拜访结束，我都是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但这次，我想最后一眼看看老师，我的前班主任——物理老师。转过头来，物理老师的位置上坐着一个赤狐兽人，架着一样的眼镜，显得一样沧桑。

我愣了一下，匆匆作了告别而离去，任凭寒风削割我的脸，和我的黄色的大尾巴。